活着

看完了余华的《活着》。看的时候便有这个心理准备,知道每往下翻一页,就会有下一个悲剧的发生。于是我努力像福贵这样平静的去看待或者是接受这个故事的发展。周围的所有人来来去去,投射下一个接一个的希望的影子,然后在巨大的悲剧中消失不见。我在爷爷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是听过那些过去的故事的,所以即使出生在动乱的结束后的片刻,之前的林林总总我也都大抵说的上二三,所以我能够理解这样的故事在那个时代的一次又一次的上演。

爷爷奶奶辈经历的事,在他们嘴里都是故事,在我们耳中听起来却都好像传奇。

我依稀记得当时在外公外婆家听他们说起他们被抄家,夜半外公带着外婆出逃的故事。当时外公是报社的编辑,具体是什么报社一时记不起来,但是小时候去的时候总能看到厚厚的一叠又一叠的《电影世界》(至少是和电影相关的杂志)。说是退休以后还一直往家里投递,直到后来哪天也许是因为经费或者别的原因就不再有了。报社被打压成臭老九的事如此顺理成章,之后外公外婆就去了新安江附近。多么幸运没有流落到离家乡更远的地方。

妈妈出生在杭州,之后辗转去了李家巷,然后又是泗安。我小时候跟着去过一次,在浙江长兴的某个角落。只记得我当时还很小,去了一趟那个『巷』之后就去长兴(或者四安)的妈妈同学家中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启程回去的。当时我应该也就读小学还是幼儿园吧,然后和一个小姐姐睡在一张床上,第一次看到了人家小女生用夜光纸带折成的小五角星,先用灯光照一会儿,再关灯躲进被窝看星星发出的荧光。依稀只记得那天晚上睡得特别晚,一直和那个小姑娘在说话聊天玩儿,但就见过这么一面。现在回想起来,连那个小姑娘的脸蛋都不记得长什么样了,更别提当时这么小都聊了些啥了。至于那个巷子,只记得当时妈妈带我们见了一个亲戚,我收下了一个红包,就去了旁边的泗安中学。妈妈说这个学校一点也没有变。当时不觉得,但是现在想中国经历这么大的变化,而这个学校,这个处在沿海发达省份的小地方,却在几十年中逃过了巨变,不知道是悲是叹。只还记得学校对面小卖部小霸王游戏机和卡带积着灰尘在橱窗里静静躺着。妈妈和我说当时她学习英语,全靠着晚上收音机里听『敌台』,学校里唯一的那个英语老师的英语连二十六个字母的发音都有误。

我的高中时光距离现在也有十个年头了,十年前的刚上高二,应该是在群星楼四楼。刚过了高一在走廊上踢瓶盖的时候。后来毕业后又去过一次学校,变化有,实验楼的返修,体育馆的改建之类。这些记忆在我脑海中更多的像是一个连续的影像,看得到一段一段的变化,脑中也有十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二三往事。回想妈妈当时看到自己学校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一张旧相片,没有变化,一切都还是安静的立着。当时在放假,学校没有人,妈妈说那棵树也是当年的那棵树。她没有在这个学校呆很长时间,应该只是准备高考的前一年左右。不知道是否拿起这张『相片』的她想起了多少当年的故事。

我不知道五十年后的我能不能像福贵这样平静的说出我这辈子发生过的林林总总。但无论如何,我发生过的事情,至少至今为止,也都比不上那个动荡的年代的波浪起伏。即使自己能感动自己,就好像高一还是高二入党申请书上写着『历经红尘艰险,看遍世事沧桑』,但是我也知道现如今这番生活的平静抑或平淡。而这让我恐惧,恐惧我在这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中焦躁的心态。看完了《看不见的客人》这部电影——每当生活陷入了一个谎言,你就都需要用一个更大的谎言去圆前一个谎言。于是越陷越深,而我自己掉入了这个用谎言编织起来的无底洞中。我掉了下去,掉落在了这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洞里。

我重新读了一遍《哥伦比亚的倒影》,是朗读。之前读的时候是听一个南方人读的,普通话并不这么标准,但是读的很有味道,觉得像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声音。这大概就是之后的我回忆之前生活的音调吧、。平静,没有高低的声音的起伏,省略了大部分的情感,用一种几乎是均匀的速度读下去。他很自然的走进了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拾起那双旧靴子,放下,然后走掉。木心的文章里用到了很多次的『的』和『了』,这样的直白的描述,和完成时的叙述,就好像做完了一件事,自然而然的去做下一件事,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一笔一划的白纸上的字中,不再需要多余的生气了。